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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繇攸】渐无书

*他们的最后一面


  【繇攸】渐无书

  荀攸病得快要死了,不知道具体会是在什么时候,但家人都隐隐有些预感,莫约就是这几天的事。

  他躺在床上,阿鹜在一旁侍候。她看着荀攸的脸色苍白,生命在他身上缓缓流逝,再不复当年的那个荀公达——那个会为她簪花,会对她温柔一笑的荀公达,她最喜欢的先生。时间是如此的不留情面,她的先生即将一去不复返,再也见不到了。

  鼻头一酸,阿鹜几乎要落下泪来。哭是不能哭的,当着先生的面,不能教他忧心。她扭过头,轻轻咬着嘴唇,想把眼泪憋回去。

  荀攸虽然是病着,意识却清明,此时并未睡去,只是因病而乏力,躺着倒也舒心些。他听见阿鹜的动静,知道她难过,便说道:“阿鹜,扶我起来吧。”

  “先生,太医说了要卧床呢。”

  “我靠着床坐会儿,总平躺着,头晕。”

  阿鹜依言而行,将荀攸扶起来坐好,摸到荀攸的手臂时,一汪眼泪还是没憋住,落了下来。

  “先生太瘦了。”

  “人老了就会这样。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,你不必哭。”

  阿鹜低着头,声音闷闷的:“阿鹜舍不得先生。”

  荀攸抬了抬手,正欲说些什么,外面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,还有人跟在后面喊“钟大理”。他心知是钟繇来了,于是便拍了拍阿鹜的手背:“罢了,先去开门。”

  时间掐在点上,钟繇刚走到荀攸的房门前,轻扣房门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开始,阿鹜正巧把门打开。

  钟繇摸了摸鼻子,朝阿鹜微微一笑。他面对荀攸家的女眷总有那么一两分的尴尬,尤其对面的这名女子还是曾经他戏言要嫁掉的主角。

  阿鹜对钟繇和荀攸之间的玩笑话不知情,她也并不抬头去看钟繇,只是将钟繇请进里屋,低头柔顺地行了礼,出去时带上了门。

  “你家阿鹜真是个好姑娘。”钟繇看着阿鹜离开后,坐到了荀攸床边,执起他的手:“怎么瘦了这么多。”

  “病着,还能胖起来不成?”荀攸任他握着自己的手,也不说些什么。他的手很凉,钟繇的手倒是一年四季都很热乎,也不知道是天生体质的原因还是真的养生有道。既然握着很舒服,索性也就不去管其他的了。

  “等你病好了,再养回来。”钟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荀攸的腕骨,心里装着沉沉心事,明明是轻松的话语,荀攸却从里面听出了钟繇的潜台词。

  二人交游多年,荀攸岂会不明白钟繇的心绪?大限就在这里,荀攸知道,自己不能再多走下去。这些年离开的故人越来越多,先是奉孝,然后是文若,再接着……便会是他。

  “依朱建平所言,攸当以后事付卿。”荀攸微笑,神色平和:“若真觉得阿鹜是好姑娘,就将来为她找个好人家吧。”

  钟繇几乎恼怒起青年时口无遮拦的自己来,他一瞬间坚决否定了当初拉着荀攸一定要去看相的决心:“我从不相信这些事情,我不信,你也不要信。”

  “你说过的,小时候有相师说你有水厄,没过多久你就掉水里去了。”荀攸想起了当时钟繇那双眸子里闪烁着的光亮,“我说不去,你还和我急。”

  钟繇语塞,他拉着荀攸去看相,其实并非是想要问未来,而是想问姻缘。然而相师见了他们,只说了句“荀君虽少,然当以后事付钟君”便自顾自地要离开。

  他原本满心欢喜,这句话对他如当头一瓢冷水浇下,正主却与平常无异,甚至还带着笑意送走了相师。

  “生死福祸,乃天命也,元常无需挂怀。”钟繇回过神时,朱建平已经走远,旁边的荀攸觉察了钟繇的情绪,出言安慰。

  于是他迅速收拾好自己低落的情绪,强打精神,搂着荀攸的肩,笑道:“惟当嫁卿阿骛耳。”荀攸也笑:“有劳元常了。”

  现在他大概真的要把荀攸的阿鹜嫁掉了。

  钟繇很难过,他难过到甚至不能开口说两句话,可这是人力无法挽回的事情,是没有一点办法的。荀攸明白他的悲伤,却也不知该从何来慰藉。

  人在对某些事情无能为力时,大概总会做出些奇怪的、似乎没有意义的举动。比方说无能狂怒,比方说,他现在就在牵着荀攸的手,轻轻摇晃。

  简直莫名其妙。

  荀攸起先就是这么想的,钟元常怎么回事,难道知道我快要死了,悲伤得魔怔了?再看一会儿,眼前枯燥单一的运动总算唤起了荀攸的记忆。

  他想起来,自己年少失了双亲,没几年就跟着叔父回了颍川。他那时也不过十二三岁,空降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,叔父碍于礼教对他不甚亲厚,同族的孩子见他生性寡言,也不愿与他玩。他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而去劳长辈们挂心,所以大部分时候他就一个人处着,直到某天钟繇上门拜访,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树荫下的他。

  也许是天然有缘分,两个人一来二去就熟络了起来。他们在一起最平常的就是闲聊,某日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什么话头,扯闲讲到了双亲。毕竟还是少年人,情绪都容易显在脸上,又毕竟身旁的人是钟繇,说着说着,他就忍不住抽了抽鼻子。钟繇没说什么,只是牵起他的手,轻轻晃动。

  “我又不是小孩子。”

  荀攸觉得钟繇这安慰人的方式未免太幼稚,但忽然也不是那么难过了。钟繇笑:“你不是小孩子,我是。看你难过,我也难过,没有别的办法,就只好这样了。”

  他眼下正在难过,没有别的办法呢。一想到这里,荀攸对钟繇本就柔软的心,因着被牵住摇晃的手,又柔软了几分。

  “我下去了,说不定还可以遇见小叔他们,”荀攸说,“我们会在下面聊得很开心,你一个人在上面哭,多不值当。”

  “公达,我舍不得你。”钟繇停止了手的晃动,凝神认真注视着眼前人的眼睛。

  本来应该是很深情的场景,荀攸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阿鹜也说了这么一句话,于是笑意就冒出头来:“阿鹜也这么说,又不会因为你们舍不得,我就不必走了。”

  我还真希望是这样。钟繇在心里长叹一声,转移回了正事:“你在信里要我亲自过来,是还有什么事要嘱托?”

  荀攸的病其实是已经拖了很久的,兴许是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,他才写信给钟繇,在信中细细嘱托了一番后事。钟繇收到信,读完内容便掉了一回眼泪,可以托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,他和荀攸这么多年可真是君子之交。

  荀攸在信里写了很多,又在末尾表达了希望钟繇亲自来一趟的意向,钟繇不禁腹诽,有事情在信里一次性说完不就好了,省的自己还要跑到本人面前去再掉一回眼泪,指不准又要被笑话。

  腹诽归腹诽,他还是马不停蹄赶到荀攸面前。

  “我有计谋十二,”荀攸来了精神,身子向钟繇倾去,“望元常替我整理成册。”

  钟繇慎重地点了头:“一定不负所托。”

  “那就没有其他的事了。”荀攸又靠了回去,看上去已经卸下了心头一块重担。

  还真没有其他的事要说?钟繇不可置信,但他是忙里偷闲赶过来的,只是坐了这么一会儿就必须要离开,门外响起了敲门声,他不能多做停留。

  “我要走了,”钟繇起身,“你……好好养病。”

  这是最后一面,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,说这句话用以告别其实是没有任何含义的。但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话呢?钟繇深呼吸一口气,向门口走去。他知道荀攸在看着他,可他不敢回头,回了头,眼泪就要掉下来了。

  “元常,”荀攸在后面叫住他,“我会等你,不介意等久一点。”

  钟繇点了点头,匆匆推开门,融进了外面的天光里。

13 Feb 2020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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